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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鏡到底/在琴聲中跳探戈 小提琴家哈德利希

發布時間:2025/7/24 13:31

15歲那年,一場大火暫停了哈德利希的人生,醫生說他此生可能無法再拉琴。但7年後,重新拿起小提琴的哈德利希在大賽中拿下首獎,成為炙手可熱的小提琴家。(牛耳藝術提供,攝影:Suxiao Yang)

 

圖文/鏡週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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哈德利希曾經是「音樂神童」,走到哪都是掌聲。但15歲那年,一場意外暫停了他的人生,醫師說他可能再也無法演奏。卻在7年後,他在一場北美最大的音樂比賽中摘下第一名,後來又陸續獲得葛萊美等大獎,至今仍是全球最炙手可熱的小提琴家之一。

疫情之後,這已是哈德利希(Augustin Hadelich)第三次來到台灣,合作的是柏林愛樂的子團——柏林愛樂巴洛克合奏團,團員多半亦是柏林愛樂的團員。偌大的國家音樂廳被塞得幾乎滿座,且聽眾年齡層明顯年輕許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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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這是否與哈德利希在疫情期間知名度更加提高有關。5年前那場大疫,讓以往總是全球跑、以各國五星級飯店為家的他,像所有人一樣關在家中。他卻開始做一件想了很久的事——錄教學影片。他對我們回憶:「面對鏡頭說話真的好尷尬,哈哈,光線也不好,一看就是在家裡拍的。前幾支影片我都錄了好幾次,才敢放上YouTube。」他也演奏小提琴並錄影上傳。

哈德利希13歲那年的演奏。(取自哈德利希YouTube)
哈德利希13歲那年的演奏。(取自哈德利希YouTube)

舉世恐慌之際,音樂格外撫慰人心吧,這些陽春影片竟動輒數十萬瀏覽次,以古典樂這樣小眾的領域而言,頗為驚人。

在那些演奏影片中,有些曲子他還一人分飾兩角,因為封城之下連找個鋼琴伴奏都不可能,他乾脆自己兼彈鋼琴,先各自演奏,再將錄影畫面與音樂合成鋼琴與小提琴合奏,創意十足。

五歲學拉琴 被視為神童

41歲的哈德利希自小被視為音樂神童,會拉小提琴,也會彈鋼琴。然而,習琴的初始卻很隨性,兩個哥哥都已學大提琴,因此,父親丟了一把小提琴給他。

他出生義大利托斯卡尼地區,父母是德國人,在哈德利希出生前移居義大利,父親是農學家,母親是小提琴老師,哈德利希是老么,有兩個哥哥。

即使琴藝驚人,哈德利希(前立者)受訪時笑說自己至今不太愛練琴,「我想沒有人真的喜歡練琴,討厭練琴很正常。」
即使琴藝驚人,哈德利希(前立者)受訪時笑說自己至今不太愛練琴,「我想沒有人真的喜歡練琴,討厭練琴很正常。」

「德國家庭有個古老傳統,家中每個人都會彈奏某種樂器,我爸就是業餘的大提琴家,我最早的記憶是爸爸和我大哥一起拉大提琴,全家唱舒伯特的藝術歌曲,那像是德國的民謠。我學音樂也是這樣開始,並不是爸媽希望我成為一名演奏家,我5歲拿到一把小提琴,就開始拉了。」

小提琴最初是父親教他,父親是個有趣之人,「他很聰明,自己學會很多東西,甚至自己蓋了我們家的房子,也會修理很多東西。他本身不拉小提琴,只拉大提琴,但他小提琴其實教得滿不錯的,甚至比當時很多專業教師還好,他有很多點子。」

8歲那年,父親帶他去看小提琴家屋吉(Uto Ughi)的演出,「他在義大利非常有名,琴聲優美、抒情,所謂的『義大利聲音』,意思是有一種義大利歌劇的美感,這對我有很大影響。」德國是西方古典樂的發源地,義大利則以歌劇著稱。8歲的哈德利希參加了屋吉的「大師班」,此前,他7歲就舉辦人生第一場音樂會。

哈德利希解釋:「90年代初,歐洲很流行一種『神童熱』,大家對於小孩子能拉好小提琴這件事非常瘋狂,覺得太神奇了,只要你在鎮上貼一張海報,說有個小孩要開音樂會,大家都會來看你演奏。」

「當你年紀漸長,他們就會轉去看更年輕的孩子,所以神童熱其實有點膚淺啦,但當年那種風潮給了我很多的演出機會,我很早就開始演奏,對我的音樂成長非常有幫助。」

哈德利希(右)是德裔義大利人,後來移民美國,德、義、英3語皆通。
哈德利希(右)是德裔義大利人,後來移民美國,德、義、英3語皆通。

如托斯卡尼的陽光一般璀璨的兒時歲月,卻在15歲那年戛然而止,他家的葡萄園發生火災,他受傷嚴重,醫生說,有可能再也無法演奏。

燒燙傷的復健漫長且痛苦,但幾年後,醫生的預言竟被打破,宛如奇蹟般,哈德利希又能如常演奏了。這段期間他也學作曲,最後決心專注小提琴,20歲那年他搬到紐約就讀茱莉亞音樂學院,比過去更加倍地勤奮練琴、思考音樂。

第二次奇蹟發生了,2006年,22歲的他參加印第安納波利斯小提琴大賽,一舉摘下首獎,這是北美洲規模最大的小提琴比賽,四年一度。一夕間他聲名大噪,成為炙手可熱的小提琴家。

受傷後體悟 真心愛演奏

我們問他,何時意識到人生離不開音樂?他答,就讀茱莉亞音樂學院,還未拿下大獎時,「我偶爾才有演出,很少,幾個月才有一次,大部分時間都在和朋友拉室內樂、聽音樂、談音樂。但是,儘管我對當時的處境滿沮喪,我發現自己真的很享受音樂,即使沒有成功,我依然很快樂!」

他談的是每一位演奏家都無法逃避的靈魂拷問。他回憶,小提琴是困難的樂器,童年花了一些時間才學會,「我身邊的人就很興奮,像我去德國參加一個兒童比賽,大家都很興奮,也有小型音樂會。我當時很享受這一切,也很喜歡被注意的感覺。我享受的並不單純只有音樂,整個過程我都喜歡。」

記者會大合照後一群人自拍。哈德利希(前右)的母語也是德文,與柏林愛樂巴洛克合奏團成員直接以德語溝通。
記者會大合照後一群人自拍。哈德利希(前右)的母語也是德文,與柏林愛樂巴洛克合奏團成員直接以德語溝通。

他說,久了自然認為應該走上這條路。「但演奏家到了某個時刻必須面對一個內在問題,你必須釐清,是因為爸媽給你一把小提琴你就拉琴?或你想靠小提琴成功?還是你真的熱愛小提琴,真心享受它?」

而他的那個時刻,正是受傷後那幾年。他說,在那段沒有演奏生涯、沒有任何成就的時期,他發現自己雖然沒能成功,依然能快樂地享受音樂。拿掉掌聲與名利,一切便純粹而清晰起來。

得獎爆紅之後,哈德利希出專輯、與全球各大古典樂天團合作,2016年,他又獲得葛萊美獎的最佳古典樂器獨奏獎。

疫情關在家 錄教學影片

2020年大疫襲來,奪走無數人命,世界癱瘓。哈德利希的所有演出,自然也全數取消。前方是沒有盡頭的隧道,看不到一絲光。

他卻沒有任憑恐懼蔓延。他說,過去偶爾會收到關於學習技巧的提問,「我就想,欸,其實沒有人在線上真的討論過這種問題耶,也許我可以開個Q&A系列,但一直沒時間。直到疫情,所有演出都取消,好,可以錄影片了。」

他錄了一系列的教學影片,上傳YouTube,亮點是全部免費觀看。專業有價,以他這樣等級的演奏家若開班授課,往往費用高昂。他謙稱:「並不是有系統的完整教學,就是想到哪、講到哪,很多時候是講一些『我希望以前有人早點告訴我』的東西。」

「我很驚訝,迴響居然這麼大。那時所有演出都沒了,我也得不到觀眾的回饋,YouTube上那些留言變成我很大的動力來源,例如常收到有人寫『我一直卡在某個地方,看到你說的那句話,突然明白了。』這些回饋讓我很感動,也非常激勵我。」

彼時,線上課程開始竄紅,當然包括古典樂課程。「我有看到有些人在開線上的『大師班』,都有收費,但我當時覺得,我不是為了賺錢才做這件事。」直到疫情減緩,他才停止錄課程。

他補充:「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,手型、體型、甚至性格都不同,學音樂是很個人化的事,這些影片不是提供標準答案,而是提供一個參考框架,幫你找出什麼對你最有用。我覺得學音樂最重要的不是達成某個『正確版本』,而是聆聽自己、思考、如何面對卡關。」

人人有不同特質,但習藝卻也些共通點。哈德利希的琴聲以優美圓潤且如歌唱一般著稱,像他的老師,有一種「義大利聲音」,此次他接受台灣媒體聯合採訪時卻自曝,自己是個細節控,「也許是在義大利長大的關係,我一直在追求溫暖抒情的、像唱歌一般而且盡可能自然的聲音美學,但同時,我也非常注重細節,注重到了吹毛求疵的程度。」他看向隔壁的柏林愛樂成員,笑道:「我會盡量不讓合作夥伴覺得我很煩。」

哈德利希自曝是個細節控,與樂團彩排時,會一再討論曲子裡各種小細節。
哈德利希自曝是個細節控,與樂團彩排時,會一再討論曲子裡各種小細節。

 

專業的決勝點往往正是細節,因此專訪時我們問起這一點,他解釋:「我覺得我長大後越來越龜毛,越來越注重細節,因為小提琴是很困難的樂器,你必須很仔細去留心所有聲音的面向,所以要非常自我挑剔。所有偉大藝術家在這方面也都是自我要求極高。」他說,注重細節已成他的工作日常,「一般聽眾也許不會發現我到底做了什麼細節上的調整,但他們能感受到這段音樂聽起來比較自然,或比較美。」

柏林愛樂巴洛克合奏團的執行長 Raimar Orlovsky 則對我們說,阿德利希與柏林愛樂已合作好幾年,「當年他第一次與柏林愛樂合作時,我們對他的表現非常驚艷。後來我們邀他參與柏林愛樂的巴洛克獨奏家合作計畫,他非常興奮,說他自己也喜歡與編制較小的樂團一起演奏。」

研究省錢術 訂機票飯店

當紅演奏家的日常,往往被全球各地的演出所填滿,我們問哈德利希,除了音樂,有其他嗜好嗎?他說,兒時喜歡玩各種解謎遊戲,也愛打電玩,對歷史也極有興趣。至於現在,他找到一個奇妙嗜好,「我超會訂機票、訂飯店!我會找一些省錢或免費升級的技巧,像累積里程數、信用卡點數,這幾乎變成我的興趣。航空公司的系統設計會讓他們自己永遠占上風,但如果你夠聰明,還是可以從中獲得更高的價值,這根本像一場遊戲!朋友們就常開玩笑說我可以去當旅行社老闆,順便幫他們訂機票。」

演出前一刻,哈德利希(右)與團員們換好衣服,在後台專注地準備上場。
演出前一刻,哈德利希(右)與團員們換好衣服,在後台專注地準備上場。

喜歡破關、鬥智,也樂於挑戰。此次他演奏的莫札特曲子,他就自己寫了裝飾奏(Cadenza),裝飾奏是作曲家刻意的一小段留白,讓小提琴家或鋼琴家獨奏時自由發揮,「即興演奏,用來秀一段。」後來,有些獨奏家會事先寫妥,更後來,大部分獨奏家便沿用這些寫好的現成品,數百年下來,原本留白之處也都有了固定幾個常被演奏的版本。

哈德利希卻不沿用舊有版本,剛好他學過作曲。「古典音樂一直在詮釋老作品,所以我們都想努力擺脫『每次都做一樣的事』的感覺,想加一些新東西,裝飾奏就是讓曲子有新鮮感的方法。」但莫札特曲子的裝飾奏何其難寫,他形容像「在蒙娜麗莎的畫作加上一筆」,他說,很早就試著寫,不斷改寫、調整,「第一次公開演奏時我滿緊張,不知道大家會怎麼看。後來我又改了很多次,這次版本是去年修改的。」

柏林愛樂巴洛克合奏團並無指揮,但與哈德利希的合奏依舊整齊得氣勢驚人。
柏林愛樂巴洛克合奏團並無指揮,但與哈德利希的合奏依舊整齊得氣勢驚人。

琴聲如歌唱 表演當享受

在國內樂團任行銷顧問、也是哈德利希樂迷的楊子宜就說:「現在滿少人敢說我要幫莫札特再新寫一段裝飾奏。哈德利希也不是要弄得很完美才呈現,這次不好就下次再改,不斷調整,感覺是不怕失敗的人。」

楊子宜並提到,此次哈德利希在台北的二場安可曲,皆是電影《女人香》的探戈名曲《Por una cabeza》,「他去年來台灣時安可曲也是這一首!表示他應該很喜歡,而且也是他自己改編。電影講一位中年男子想尋求人生的意義,他失明了,但還是很勇敢的邀請女生陪他一起跳探戈,他說,探戈之所以棒,是因為在探戈中沒有錯誤的腳步,跳錯了,就繼續跳下去,不用擔心,好好享受跳舞。所以我聽到哈德利希又演奏這首,很感動,他還是堅持做自己愛做的事情。」

即使星期四晚間的演出,音樂廳除了貴賓席保留座外幾乎滿座。
即使星期四晚間的演出,音樂廳除了貴賓席保留座外幾乎滿座。

不怕失敗,並享受跳舞,享受音樂。哈德利希多年前接受美國媒體專訪時就曾說:「享受演奏很重要。你在音樂廳待了40分鐘,應該好好享受這段過程。當管弦樂的引子響起,我會努力享受演奏的樂趣,享受我正在演奏有史以來最優美的樂曲之一。」

而他的演奏如他所言,不論正式演出或僅是彩排,那神情與肢體都不像在表演,而是正在享受音樂,放鬆的沉浸其中。像他說的,不論成功與否,都很快樂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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