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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空服員之死3/為全勤錯過家庭時光 負傷組員疲於奔命

發布時間:2025/11/20 06:49

空職工稱這一次的空服員勞權運動為「白玫瑰運動」。一朵朵白玫瑰也紀念過世的孫姓空服員。圖為D小姐。
空職工稱這一次的空服員勞權運動為「白玫瑰運動」。一朵朵白玫瑰也紀念過世的孫姓空服員。圖為D小姐。

圖文/鏡週刊

這種不敢生病、不敢反抗的文化,最終內化為空服員的自我審查。在長榮服務近十年、化名D小姐的受訪者,就曾是「模範員工」的縮影。「我那時候就是一個全勤的衛冕者。」她回憶:「不管是生理期還是感冒,我都可以去上班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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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也曾像趙婕歡一樣,感冒硬飛,導致中耳炎惡化。「最後一天降落的時候,我想說耳朵怎麼溼溼的,結果流血了。」醫生告誡她必須休息,「但我沒有辦法請3到5天啊,請3到5天,我今年的考績就不用活了。」

為了維持「全全勤」(長榮將全勤分為連生理假都沒請的「全全勤」,與有請生理假的「全勤」),代價是錯過家庭時光。「逢年過節、親戚聚會、家族聚餐,沒有一次我可以到。」甚至在阿嬤出殯當天,為了保住後面的航班自由,她只請了一天喪假,但隔天就被安排凌晨4點待命,只得搭夜車從中部趕回公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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全全勤模範生 因生小孩落後段班

D小姐的轉變,發生在她成為人母後。有了小孩,很難不請家庭照顧假,「小朋友腸病毒就要請7天假,身為一個媽媽,假怎麼可能夠?」她的考績從模範生掉到「Last 3」,也就是和其他同事比較,倒數3%的區間。

「有次半年績效出爐,我打電話去問,對方告訴我落點,並幫我分析:因為我一個月請一次生理假,又請家庭照顧假;請假的人少,只要有請,就會落到較低的區間。」

D小姐為人母之前,為了升遷考績從不請假。她形容進入長榮,就像簽了賣身契。
D小姐為人母之前,為了升遷考績從不請假。她形容進入長榮,就像簽了賣身契。

這是因為,長榮設計出一套運作精細又複雜的勤惰加減分制度。以最新版的考績制度為例:請病假3天不扣分,其實就是滿分15分,全年病假第4天開始扣1分;在旺旺日請超出第4天的病假或生理假,還會因別人出勤加1分,等於請假者變相扣1分。

依《性別平等工作法》規定,雇主不得因員工請生理假給予不利對待,但長榮透過替出勤者加分,來規避「字面上的懲罰」。對照長榮公告的最新版本計分制度,只要在旺旺日請生理假,就會因為「別人加0.35到1分,你沒加分」從而影響考績。

考績區間模糊 不請假成唯一解方

極度不透明的考績制度,是除了班表外,長榮箝制空服員的另一個手段:透過一連串的「無從得知」,逼使空服員不請假。

多數考績正常的人,會位於「10至90%」的超大區間,讓人無從得知確切落點。空職工祕書長周聖凱表示,由於長榮取消機上表現考核,考績高達50%是由地面主管給分—在無從得知機上表現的情況下,出缺勤、請假紀錄就有可能被放大。當空服員無從得知自己哪裡被扣分,便只能一味追求全全勤、不請假,例如為人母前的D小姐。

弔詭的是,落入後半段如「Last 2」或「Last 3」,區間反而清楚。D小姐認為,透過這樣的手法,長榮讓空服員產生危機感,反思自己是不是請太多假。就連想詢問考績分數緣由,也有層層限制。D小姐說,曾發生公司規定某幾天內才能致電詢問,剛好適逢假期、負責人休假,代理人一問三不知;或是只開放週一到週五打電話,但不是每個組員那時候都在台灣。

然而,又因長榮將考績區間設計得十分模糊,一般空服員很難得知自己的考績分數是如何而來。2023年,空職工曾就生理假的變相扣分,向桃園市勞動局檢舉違反《性工法》,但長榮被裁定合法。空職工不服,上訴勞動部,勞動部仍維持合法裁定。

我們訪問的空服員,包括周沛汝、趙婕歡乃至D小姐,都因為生小孩後請家庭照顧假,落入「Last 2」或「Last 3」。

「我先生是外國人,他完全無法理解,為什麼我的人生要奉獻在一個對我這麼不好的公司上。」D小姐形容,長榮的制度像一份「賣身契」,「公司要的是你百分之百配合它的需求。」這點,也表現在公傷認定上。

D小姐曾在機上執勤時,被乘客行李砸到腳。「那一下,發出很大的聲音,客人都被嚇醒了,我痛到只能待在原地,還要跟客人說我沒事,因為不好意思指揮客人幫我請同事過來。最後我扶著座位椅背,慢慢爬回工作站。」

回到工作站後,她立刻冰敷,學姐提醒她保存紀錄,以免公司不認定她是在這趟飛行中受傷。雖然最後被認定為公傷,公司內規卻是「休養超過五天,就要去指定教學醫院重新認定。」這讓D小姐疲於奔命,還要打電話向勞動部詢問法規。

儘管如此,D小姐仍說:「我真的很幸運,那趟遇到的人都很好,相互cover,但我坐在那裡,心中開始想,自己會不會拖延到大家工作?我們公司的文化就是這樣,會讓你自發性地安靜、不要礙事。久而久之,你就會變成一個很謙卑、去照顧別人的人。」

D小姐的這句話,讓我們想起採訪曲佳雲、趙婕歡時的過程。一到台北車站附近那滿是白玫瑰的舊空間,她們便擔心這裡不好訪問,一位工會成員提議附近有間租來的教室現在沒人,可以去那。

一路上,曲佳雲總是走在我們前面,幫忙按電梯,進了教室,也順手開電燈、拉椅子給我們坐。這些習慣性的服務動作,或許正是D小姐說的「謙卑、去照顧別人」。即使是「刁民」,也無法完全擺脫空服員的職業本能。

訪問D小姐最後,我們好奇,被她稱為賣身契的這份工作,還有哪裡吸引她嗎?這時,她眼神忽然有光,「因為我喜歡看到好結局。當你在高空幾萬英尺上,艙門一關,就是同機一命。所以每趟飛完,能讓幾百人安全、順利地下機,就是好結局,讓我很有成就感。」

D小姐口中的「好結局」,也是對制度改革的渴望。這個渴望,不只存在於長榮。即使在請假條件相對寬鬆的華航,空服員依然面臨另一種困境:一旦遇到公傷,也很難回到原本的工作節奏。從入職那天起,空服員就像站在輸送帶上,只能跟著轉動,無法停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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